從寧國開往查濟古鎮尚有百余公里，山路陡峭，我們夜宿儲家灘。

這條線路早已聲名在外。酒店老板說，你們可以去魚鱗壩戲水，過了加油站轉角便是。此時日掛林梢，山風習習。我們沿著西津河逆流而上，景色在步履中重荷而輕盈:身后的西津河狹長碧翠，像一把郁郁蔥蔥的劍，洶涌著挽起一道道劍花，刺入青龍湖。到了村落卻又瞬間沉寂下來，湖水清澈，孤舟自橫。這樣的場景忍不住要讓人駐足，動與靜是一條河流的宿命，奔赴成了一個永恒的話題。魚鱗壩是人工和自然的完美融合。像魚身一樣鱗次櫛比，錯落成一瓣瓣蓄水的淺池，借著青龍湖分支的湍急，吸引了不少游客前來濯足。這樣密密麻麻的場景又讓人禁不住莞爾，半腰的水深成了孩童的嬉戲地。

稍作停留，我們往回走，回途靠山，卻又隱隱聽到對面西津河的流喘。路過一座山腳下，一幅美景緩緩舒卷開來:底色是一家咖啡店，一個挽著發髻的女子正給竹籬外的花草澆水。繡球和月季趨于枯萎，更多的還是路旁隨處可見的各種野花，被精心裝點在大小不一的陶盆中，有了歸宿。“山店”兩個木牌小楷隨著更遠處的群山連綿，橘黃色的暖光從咖啡店的櫥窗里透出來，溫馨而寧靜。

這讓人忍不住要放慢腳步。店主似乎讀懂了我們的來意，從容地推開籬門，起身相讓。竹籬齊肩，藤蔓叢生，小院子里繡球已經一人多高，怒放而挺拔。蜿蜒的碎石小道被各式花草分割成幾個獨有的空間，三二竹椅，便可以浮生半日。一只乖巧的白色邊牧出來迎接我們。

一個女子在山腳下開咖啡店，這多少有些電影情節，故事背后是回歸還是尋找，我們不得而知，但這樣的一家咖啡店，的確讓我們的旅途“慢一些”。慢慢去品嘗一杯咖啡的苦與甜，慢慢在山中行走，我們無法做到那樣的純粹，但即便只是“慢一些”，也足以讓生活更富有詩意和樂趣。

次日，我們抵達水墨汀溪，去爬皖南蜀道。此蜀道非李白筆下的“不與秦塞通人煙”，卻有“天梯石棧相鉤連”的崢嶸。微雨過后，石階濕滑，竹階翠苔，鐵階斑駁，三種階梯延伸互接，又各行其險。爬到半山，已經有些進退兩難，再想想還要下山，心中更是陡峭。相互之間倒是一直鼓勵，但不少聲音是在頭頂:“加油，快些，快到了”。我知道他們在騙我，或者是在騙他們自己，但也只好將信就信，手腳并用地往上挪。

真的到了山頂，豁然開朗。成片成片的山脈素描成一幅水墨丹青，空山新雨后，躍動的云霧像個孩子在山體之間畫著休止符。玻璃棧臺下的磅礴和空靈，詮釋了蜀道浪漫主義色彩的回歸。山頂還有一個小賣部，破舊的音響里放著《我和我的祖國》，響徹了整個山澗和云端。這又有了一種慶幸，沒有打退堂鼓，因為“快一些”，我們領略到了祖國的大好河山，這是身體的淬煉，更是意志的洗禮。

慢一些還是快一些，在旅途中我們常常遇到這樣的窘境。與其說是一種選擇，不如說是一種心境的豁達。這有些像那家咖啡店，后來聽說店主叫阿克蘇，是一名設計師，從城市回到山腳下，精心打理著這家店鋪。而當我們攀登到山頂，這些遼闊和深邃也跟著我們一起攀登，我們看到的每一座山，每一聲吶喊，回聲里都是另一個真實的自己。

人在旅途，如果慢一些，學會駐足傾聽；如果快一些，可以勇攀高峰。我想，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吧。